乡村的风

【导读】乡村里的一切事物，包括小花，大树，荷花，枯叶，炊烟……都与风息息相关。我从来不敢去想象没有风的乡村的四季是什么样的，我害怕没有风的那种单调与乏味。

吹着西北凛冽的寒风，突然有些想念四川老家那乡间的风了。

乡村是风的世界，风是乡村的灵魂。乡村的宁静与空旷给了风的自由，使它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四处乱窜，窜满乡村的每一个角落。拥入乡村的怀抱，只要轻轻一嗅，便可以闻见风的味道。这种味道，很难描述，就像很难描述一首美妙的音乐，但是它却飘满了乡村的四季。乡村多姿多彩的四季是被乡村的风，一点点吹出来的。

一阵寒意过后，疏柳的和风，把山间的花都吹开了，给整个乡村染上了缤纷的色彩。

有很多画家在画乡村的时候都喜欢把它画得朦胧与单调，让人误以为乡村的四季都是黑白的，从乡村里出来的孩子都应该知道，这至少绝不是春天时节的乡村。春天的乡村是一位浓妆艳抹的少女，满山遍野都是各色的小花，白色，红色，紫色，黄色……风儿轻轻一吹，整个乡村都是花香。这些花儿在淡淡的阳光中尽情地舒展它们的风姿，时而还会在徐徐的风中伸一个懒腰。当然，乡村的风对这些花儿从来都不会吝啬，它还会从远方给这些花儿吹来一只只美丽的蝴蝶。这些美丽的蝴蝶是风中的媒人，它们把最般配的情侣牵到了一起，给乡村的山头留下一段段美丽的爱情，也留下了一颗颗多情的种子。

当然，在三月的春风中比蝴蝶飞得更高的是鸟儿，比鸟儿飞得更高的是我们的风筝。小时候，总想化作一只风筝，在蓝天白云下看看山外的世界，风筝是我们的梦想，而风正是实现我们梦想的精神依托。我一直都坚信着，乡村的风，可以把我的梦想吹到远方。有了乡村的风，儿时的梦想都染上了缤纷的色彩，像一个绚丽的梦。乡村的风不曾停歇，我的梦想也就一刻也未忘记，所以，我至今都还记得，我的第一个梦是做在被乡村的风吹开的春天中。

当乡村的风吹落了枝头的花瓣，紧接着便会吹开一个繁盛的夏天。

在炎热的夏天，我喜欢躲在大树的下面。村子里有很多老树，夏天一来，它们就会返老还童，立即焕发出一个年轻人的活力来。沿着斑驳的树干一直向上，我们会发现老树的树叶已经蓬勃开来。枝枝叶叶，重重叠叠，站在树的下面望天，我们会发现蓝蓝的天空消失了。要不是时而吹来的一丝丝凉风，吹开一两片叶子，露出一两道阳光，我还真以为我头顶上的大树已经遮天蔽日了呢。还记得父亲曾经对我说过，乡村里的每一棵树都是在风的吹拂下长大的。最初我不太明白父亲的话，但是久了，我才渐渐地明白，树真的是离不开风的。每一缕风过，都会让树干长高一点，都让树的根扎得深一点。这是乡村的风让我明白的。

夏天是荷花盛开的季节，风中的荷花是藏在乡村深处的美景。我所在的村子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它不愿张扬，躲在竹林的深处。每到夏天，如果在某一个夜晚隐隐约约听见窗外吹过了沙沙的风声，第二天池塘里就会零零星星的开着些淡红中微微泛白的荷花。荷花在一夜一夜的风中会慢慢地开满整个池塘，这时的池塘就是一幅天然的画卷。当然这一池的美景，一幅画卷又怎么能够全部镌刻呢？一阵风吹过去，又一阵风吹来，一池的荷叶便乱了。乱是乱了，开在杂乱无序的荷叶中的荷花，在微微荡漾的水波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这种乱出的滋味是什么呢？我却说不上来。大自然的一切都是无序的，我想这就是最自然的凌乱美，一种直抵内心的美。炎热的夏季，能够醉在这一池的乱荷之中，心一直都是处在微微的凉风中。

当一阵风儿吹过的时候，无意间在路边捡到一片枯黄的树叶，我就知道秋天到了。

在人们的潜意识中，秋天是萧瑟的季节。其实不尽然。在萧瑟的深秋到来之前，秋天首先是一个成熟的季节。在我们的村子里，秋风首先吹熟的是金灿灿的稻穗。一束束沉甸甸的稻穗，沉着地低着头，在风的吹拂下只是微微地左右摇摆。成熟的稻会发出一种醉人的香味，经秋风一吹，会浓浓淡淡地溢满整个乡村。乡村里的人们，浸在这种香味中，会醉，就像是喝了一两杯高粱酒似的，脸上会泛起淡淡的红晕。这种红晕是美的，农人们脸上灿烂的笑容已经告诉了我们。当秋风把半山腰的橘子一个个都吹熟时，农人们远远地看着金灿灿的橘子，他们脸上的笑容会更加甜美。我觉得，这笑容是秋风吹出来的。

当然，萧瑟也是乡村的秋天无法回避的，就像人生无法回避岁月一样。然而，乡村的秋天却从来不像人们无奈地感叹岁月一样，感叹深秋的萧瑟。在杜甫的《登高》一诗中有这样一句描述深秋：“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在我的乡村虽然没有滚滚的长江，但是却还是有无边的落木。秋风一阵强过一阵，枝头已经枯黄的树叶一片接着一片地往下掉，掉一程，飘一程，飘一程，远一程。这样的飘零是一种悲凉的美，也是诗意的美，更是一种不可企及的妩媚。我常常醉在这样的美中，不愿意醒来。我真替古代的那些文豪们感到有些遗憾，只因为心头那解不开的愁，而错过了这么美的景色。如果可以，我愿意永远吹着秋风，享受这乡村的秋风恩赐给乡村孩子们的美。

古人总说秋天的月亮是最美的，其实这更多的是在交通极为不便的古代，回不了家的他们寄托思乡之情罢了。淡淡的月光，静静地洒在村庄里的美一个角落，像一个母亲抚摸着沉睡的孩子。有家人在外的，这淡淡的月光就是对亲人的最好祝福，这份祝福深夜的秋风会帮忙送达。乡村里的秋风只有这个时候才会吹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或许到达的那个地方没有月亮，但是在外的人一定会察觉，因为乡村的风的味道，他们能够辨别。我觉得秋天的月亮也是夜暮时分的秋风吹出来的，不然古人怎么会总是把风月关连在一起呢？

枝头的最后一片树叶从秋风中飘落时，风吹的声音就变大了，呼呼的风声牵出了乡村的冬天。

四川的乡村是很少下雪的，所以没有到过四川乡村的朋友很可能会以为四川的乡村一到冬季便再也没有什么风景可言。其实，四川乡村的冬季还是有风景可以欣赏的，特别是夕阳中的炊烟。

深冬里的乡村，一切都很静，正像是一幅很多画家笔下的那些意境幽远的水墨画。淡淡的余晖中，炊烟就从农家的烟囱里袅袅升起。原本静止的水墨画也就流动了起来。在寒风的吹拂下，刚从烟囱里升起的炊烟就弯弯曲曲起来，盘旋着缓缓上升。余晖渐渐淡去，整个乡村就真正的成为黑白的水墨画了。一缕又一缕的炊烟从农家冒出，在巨大的画卷中，该浓的浓，该淡的淡，该实的实，该虚的虚，这是我们任何高明的画家都无法达到的境界。我突然觉得，其实乡村就是全世界最优秀的画家，而乡村的风就是画家手中运用自如的画笔。农人们能够在寒冬欣赏如此美景，应该感谢乡村的风。

乡村里的一切事物，包括小花，大树，荷花，枯叶，炊烟……都与风息息相关。我从来不敢去想象没有风的乡村的四季是什么样的，我害怕没有风的那种单调与乏味。风是乡村的呼吸，更是乡村的灵魂，它飘在乡村的每一个角落里，我们能够清晰地嗅到。我想，春节回家，第一个来接我的一定是乡村的风。

走在西北的道上，迎面也吹着冬天的风，我却没有问到熟悉的味道。是因为今夜的乡村没有月光么？

2010年12月25日星期六于兰州

【责任编辑：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