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虫相伴的童年

鸣虫相伴的童年

惊蛰，古称“启蛰”，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三个节气。这一天那些入冬蛰伏的动物们、虫儿们，都会被滚滚春雷惊醒，进入一个新的生命周期。

于是，当我走在初夏的街头，看着百花盛开的花坛，总在想这些土中，那些蟋蟀、蝈蝈，一定正在伸展腰身，总会在一个不经意的晚上，一个睡眼朦胧的清晨，开始第一声鸣唱。

我在春风中畅想，在花香中期盼，那一声悦耳的鸣叫。虫儿的鸣叫，于我而言就像一首传唱多年的老歌，藏在心头，萦绕耳畔，倘若起个头，便忍不住跟着哼唱起来，想起鸣虫相伴的童年。

小时候，没有肯德基、麦当劳，没有电视、电脑，仅有的几块样板戏差不多都会倒着唱了。不是不喜欢读书，在那个连《红岩》这样的书都成为禁书的年代里，的确没有多少好看、让看的书。家里也有几本书，什么《新来的小石柱》、《向阳院的故事》呀，反复地看我都快把它们背下来了。记忆中，童年的快乐，都停留在春天放风筝，夏天捉蜻蜓，秋天斗蛐蛐，冬天打雪仗上了。

捉蛐蛐、斗蛐蛐是儿时的最爱，似乎整个童年都是在蛐蛐“翘然矜鸣”中度过。暑假里，约几个小伙伴一齐到“河”边捉蟋蟀。大连没有真正意义的河，所谓河只是下雨时山上的雨水流入大海的途径。雨过河干，乱石下就是蟋蟀的乐园了。白天捉蛐蛐，不用听声，只要不停地翻动乱石。突然，乱石下蹦出一个黑色小精灵，眼睛牢牢盯着它，看准它隐身的石块，轻轻拿开石块，它就静静地趴在那里，两手呈半圆型慢慢向它靠拢、合实，手心立刻感受到它的存在了。夜晚捉蛐蛐则与白天不同，要备上一根细草棍、一根细塑料管、一瓶装满水的瓶子，最重要的要带上家里除收音机以外的家用电器——手电筒。寻着蛐蛐叫声，轻手轻脚地靠过去，听准了位置，用手电筒一照，墙洞里黑黝黝的蛐蛐正振翅而鸣，小心翼翼地把细草棍伸到其后赶它出洞。如果不慎惊动了它，会迅速跑到墙洞深处。这时塑料管和瓶装水就起作用了，把塑料管伸到洞中，用嘴含一口水通过塑料管猛劲灌到洞中，这样的“洪水”很快会使蛐蛐放弃家园跑出来。

我是捉蛐蛐高手，每次都收获颇多。有一次，我捉了十几只蛐蛐，回家时想起作业没做，匆忙间把这些装在纸桶里的蛐蛐放在仓房里，做完作业竟把这些宝贝忘了。第二天所有蛐蛐咬破纸桶出逃，是夜我家窗前屋后像来了少年合唱团，歌声嘹亮，高亢有力，整夜没消停过。

捉来的蛐蛐是要用来斗的。先用空罐头盒或者瓦罐养起来，进行内部撕杀，评出“大王”、“二王”、“三王”，然后携三“王”征战于同伴中。斗蟋蟀是个既激动又紧张的时刻，几个小脑袋顶在一起，眼睛都不眨一下盯着瓦罐，大气不出地看着两只蛐蛐甩开大牙、蹬腿鼓翼。直到一方获胜振翅而鸣，胜方的主人露出一脸灿烂的笑。我曾养过一只通体呈黄褐色的“红头金翅”，体大头宽，骁勇善战，几乎打败了小伙伴养的所有蟋蟀。可惜冬天来临时，它却死掉了，令我伤心了好一阵子。

与蛐蛐一起振翅鸣叫的还有蝈蝈，小时候称之为“乖乖”，大概是由鲁西北土称“乖子”演化得名。秋风习习，通体翠绿欲滴、双须高挑、两翼轻盈的蝈蝈，迈开大长腿神气十足地爬在瓜秧上，钻进灌木丛中，尽情地叫个不停。如果说蝉是夏季里、城市中的飙歌王子，那么蝈蝈就是初秋里、山野中的麦霸歌手。

捉蝈蝈最佳时机是清晨。趁着它爬到灌木边缘喝露水的时候，寻声看到忘情歌唱的蝈蝈，悄悄地用两指捏住其颈部，一只肥嘟嘟的蝈蝈就到手了。到了中午时分，艳阳高照，蝈蝈都躲到灌木深处，很难发现它，也就不容易得手了，只能闻声兴叹。

捉来的蝈蝈用高粱杆编成的笼子养起来。挂在窗下，每天听其歌唱，喂给它玉米粒、辣椒、胡萝卜。那时候，城里孩子要捉蝈蝈，只能去傅家庄、马栏子一带的山上，交通没有现在便利，去一趟很是辛苦。有一年暑假，我在金州三十里堡住了两周。这下可得把了，一大早就往山上跑，屏气凝听、蹑手蹑脚，捉了好多蝈蝈，又组成了一个少年合唱团，在乡下、在田野开个盛大的演唱会。至今，那些挺着肚子，像穿了燕尾服一样的蝈蝈，还时不时浮现在眼前，此起彼伏的鸣叫犹在耳畔。

往事如烟，童趣不再。现在的孩子们，比起我的童年不知要幸福多少倍，且不说吃得开心穿得潇洒，单说玩的乐趣也是难以穷尽。但我觉得生活在E时代的孩子们说起伊妹儿、OICQ、还珠格格、蜡笔小新一套一套的，却越来越难以亲近大自然了，难以洞察、品味和享受大自然的乐趣。

生活在都市里，孩子们并不缺乏童趣，只是离大自然的纯真差了一步。孩子们也喜欢小动物，家里养着巴掌大的小狗或者一只眼黄一只眼绿的猫，乖巧温顺惹人喜爱，却领略不到庄稼院里大黄狗的威风和猫逮着老鼠时的傲气；孩子们也会玩一些电子宠物的游戏，却体会不到掐粒玉米喂蛐蛐，或者拔草喂红眼睛兔子时的欢愉；孩子们或大人们会从市场买来诸如蝴蝶画、竹编蜻蜓等工艺品，摆在家里欣赏，却少见山野花丛中蝴蝶翩跹的美丽，蜻蜓掠水的优雅；孩子们也会养一只蝈蝈，不是捉来的，是从街头小贩那买来的，躲在高楼深宅里的孩子们，谁能说出蹲在草丛、灌木里捉蝈蝈时凝神屏气的兴奋劲……

都说大自然是美丽的，不能融入其中，无拘无束地亲近大自然，真情投入品味大自然，美丽不是要打折吗？

鸣虫相伴的童年，留给我快乐的记忆。虽说时代变化了，在童趣这一点上不能强求一致，但我总觉得没有鸣虫相伴的童年，少了一抹色彩，少了一点滋味。